雅克•德里达:《弗洛伊德与书写场景》英译者导言
德里达的哲学论文聚焦于西方思想史上书写本身(per se)的意义。在此传统之中——即文中的“逻各斯中心主义”——书写通常被当作第二性的、中介性的,建立在被设想为原初性的,直接的充足言语(spoken words)基础之上。随在场形而上学而来的,是对处于辅助地位的书写中隐含的差异的驱除:后者被当作符号的符号。德里达的工作则致力于使差异的游戏显现出来,这种通常被视为外在(exterior)于某种(空间或时间的)在场(present)的差异,事实上一直都是作为在场之可能性而在在场内部(within)发生作用的。由此,内在与外在的区分问题本身就是一个问题……
这篇关于弗洛伊德的论文将主要在以下文本中穿行:《科学心理学草案》,《梦的解析》第七章“无意识”,《超越快乐原则》以及,使整个文本躯体在文本最初看上去是边缘的地方(去)中心化的,《神奇打印装置笔记》。它最终将表明,在表象(representation, Darstellung即表现)表面的单一性内部,观念化运动,这场复杂的戏剧(représentation, 表演performance)正在无声地上演,而且,这场戏剧最好从怪异书写模式的方面来理解。
为了帮助读者更好的理解,我们将首先对文中的一些关键术语进行解说:
a)场景(Scène)。我们把法语词scène通过改写译作scene(即场景,强调其视觉可见性)和stage(即舞台,强调冲突)。德里达通过将形而上学术语representability(即再现的可能性,或可表征性,Darstellbarkeit;拉普朗什和彭达利所说的:可定形性[figuralité])译作舞台天赋(aptitude à la mise en scène )来强调书写戏剧方面的含义。
b)表象(représentation,Darstellung即表现、显示,也有Vorstellung即表象之意)。我们把这个词译作表象[representation],当然,这个术语戏剧方面的意义在英语中要远大于法语。
c)磨损(frayage,Bahnung即接通)。在《草案》中,弗洛伊德谈到神经细胞之间“接触障壁(contact-barriers)”的磨损或崩溃。心理的心灵将由差异(在克服抵抗上)在这些窄径中构建起来。尽管标准译法把Bahnung译作facilitation(简易化),我们仍然选择fraying(磨损)这个词。因为简易化一词把这种温和的功能结果显示为行为,而磨损一词则抓住了书写或“铭写(inscription)”基本形式作为运动的暴力特征。鉴于德里达的分析,将来《草案》的译者把Bahnung译作fraying将会更好:这个词用(wears,也有磨损之意——译注)起来效果特别地好。
d)延异(Différance)是个新词——因词中字母a(法语原型为Différent——译注)——把差异的时间的宕延(temporal:différer, 延缓)和空间的分化(spatial:différer, 相异)模式结合在一个既非积极亦非消极的运动。正是这差异化的游戏,(再)生产作为其作用结果的次级在场,后者正是德里达工作(乌托邦的)焦点。我们在翻译中保留了这个法语新词。
e)增补部分(Supplément)。suppléer(即增补)这个不可译的动词同时含有完成(或补充)和代替(某种缺席)的意思。在卢梭的著作中,德里达详尽地描述了增补的逻辑,在作者对增补一词的使用中有某种固有的曲率(《论文字学》[亦译作《论文迹学》、《论书写语言学》的——译注],巴黎,1967年)。因为完成性增补可能带来的那种充足,与“代替”暗示次要位置并不兼容。用卢梭的悖论来说:好像原初的“透明”中就已经内在地包含着“障碍物”。
假如我们,如梦的工作那样,对增补一词作出符合我们语言习惯的翻译,那么它可能是完成(completed)和代替(replace)的缩合:自满(complace)。这个自我满足的活动(或者说延异运动),在压抑上,将蜕化为盲目的自得(complacency)(对卢梭笔下自爱[amour propre]的一种可行翻译);一切充足核心的“置换(displacement)”将不被知觉地进行。如此一来,德里达的(卢梭的?弗洛伊德的?)智识任务将是回想起延异丑闻,使某种形而上学,“语音中心主义的”自得脱节。
至于事后性(或追加性Nachtraglichkeit, après coup事后,延时动作)这个概念,德里达基本把它等同于补充,具体参见文后《精神分析词汇》中的相关词条。
这篇论文最初源于安德烈•格林研讨会上的一次演讲,加上前言后记后收入文集《书写与差异》。
[美]J. 米勒 著 王立秋 试译
[译注]本文译自《耶鲁法国研究》第48期,《法国弗洛伊德:对精神分析的结构主义研究》专号(1972),第73-74页,耶鲁大学出版社出版。文集《书写与差异》已由张宁译为中文,由三联书店于2001年9月出版。本文提及的论文见该书357页至416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