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京大学马克思主义社会理论研究中心
教育部人文社会科学重点研究基地

海德格尔致阿伦特 | “此在的存在论”

 海德格尔致阿伦特 

本文选自 世界著名思想家通信集译丛

《海德格尔与阿伦特通信集》

[德] 马丁·海德格尔 [美] 汉娜·阿伦特 著

[德] 乌尔苏拉·鲁兹 编 朱松峰 译

南京大学出版社

马丁·海德格尔致汉娜·阿伦特

德国麦斯基尔希

于1950年5月6日

汉娜——

你那带着有说服力的括号的书信过去和现在听起来都是切近的,尽管有三千英里的距离。但是,如果将来你有东西要寄送的话,请选择平常的邮寄途径,并节省费用。多好呀,你拥有一份为我而制作的手稿的影印件,而且更好的是:你一年半以前就把它寄出去了。但是,那个时候我三番五次地收不到国外的邮件——甚至是雅斯贝尔斯的也没有收到。昨天晚上,当我审阅我早先的关于康德的解释(我还在为康德书而苦干)的手稿的时候,我偶然地发现了你所拥有的手稿的草稿。一切都围绕着“此在”转,离开了主体和意识,为的是到达那里。其中有我1924年11月在科隆举办的演讲:此在与真在(去蔽),它也部分地出现在了智者-课程的导论中。开端是在我1923年夏季学期最后的弗莱堡私人讲师课程中被做出的:“此在的存在论”。如今我感到惊奇:我穿越了这座矿山及其竖井。这需要许多“井下的”工作。关于存在自身的问题——依然是以我当时经常仔细思考的亚里士多德式的形而上学的形式(在1920年和1922年之间)——被我搁置在井上了.期望着能够从黑暗中重新走上来达及它。但是,我在某个别的地方走向了日光,于是现在我首先必须通过许多的弯路和回路,即通过此在与存在的关联,来追索存在。虽然我从去蔽这里清楚地看到了此在的决断状态并试图抓住它,但是当时我还不能依据去-蔽来思考——即不仅思考此在,而且在向这去-蔽的回返中,思考“存在”和存在“与”时间的“与”,并把这“回返”思考为前进。

从这些局部性的构思中,我看到了此在分析如何依然是一件不断走钢丝的事情,在这里总是面临着坠向一种只是变了样的主体主义的危险,同时也总是面临着坠向尚未被思考的去-蔽的危险——这去-蔽对形而上学思想来说依然是完全不可通达的。在1935年我才首次如愿以偿,那时我已经在先前的岁月中从内心里使自己摆脱了校长的岁月,并慢慢地恢复了力量。然后,在1937/1938年,又发生了一次猛然的回抽,当时德国的灾难对我变得清楚了,而且这一重负释放出一种压力,让我以一种更加坚韧和更加自由的方式来思考事情。那时,“赫拉克利特”的基础形成了。但是,我没有把“巴门尼德”也带入同样的维度之中。作为不相同者,它们恰恰属于相同者。这就是我为什么不能下决心出版的原因,汉娜。但是,也许这个整体作为一条道路的片段依然具有它的权重,就像对赫拉克利特的逻各斯的相关讨论(你还不了解这些讨论)一样。

卡尔·西奥多·雅斯贝尔斯

“密码”意指雅斯贝尔斯,但“逻辑学”不是这样;无论如何,当时对于雅斯贝尔斯的“逻辑学”,人们一无所知;他以前也从未当着我的面谈起过。你听起来“怀有恶意的“东西,“只是”令人失望而己:它是拉斯克1910年出版的《哲学的逻辑》的思想,它以完全不同的方式影响了雅斯贝尔斯和我。同时,它也是狄尔泰所尝试的“哲学的哲学”的毫无希望的思想。它是对自己的错误的回忆。但是,你完全有理由说,这些旁敲侧击是无所适用的。姓名的不提及有它自己的情况。我不是说这为它做了辩护,但是雅斯贝尔斯在他的《哲学》中与“存在论”论战的时候也没有提及我。后来,在他的《精神病理学》的新版中以一种蹩脚的方式弥补了它。但是,这些是我们彼此不会耿耿于怀的幼稚行为。

我不了解凯勒那首美妙的诗;有许多东西值得深思。我为你感到高兴:你又被你的书包围了。带有“薪樵的重担”的诗行在“蕃熟了,在火中浸淬”之中——在你可能写下它的同时,我在思考这薪樵的重担。

马丁·海德格尔

汉娜,和解是在自身中隐藏着一种财富的东西,我们必须等待这种财富直到这样的转折点,在那里世界克服了报复的精神。

浮荡的东西比以往更加纷乱地在地上飘荡。一切如旧;对我们来说这并不是美好的几周。部分时间里我甚至离开了,为的是逃避大学的圈子。系里似乎的确是在考虑。但是,权威的政府机关和教会组织不想要我。我完全理解这个。可是,他们应该有勇气把它清楚地说出来。誊清稿已经手抄完成了。6月6日我还会在一个小的范围内再讲一次(关于物);事后,它将会被复制。然后你就会收到文本了。

森林山谷里的那棵树被最细嫩的小叶子的一种芳香淌过,并向你致以问候。我发现我自己也不能理解“时间”了。埃尔弗丽德——她向你衷心地报以所有的爱——说:我们6个小时以前就在这儿了。你是否喜欢那张照片?关于希尔德你什么都没有写?

在沉默中被庇护和富足吧。

附:海德格尔献给阿伦特的五首诗 

奏鸣曲鸣响 

鸣响的东西在鸣响。

它沉降

人从不悲鸣的东西之中,

 

唱入没有被冒险试过的东西之中,

从花冠中被形成的东西,生发着,

将爱和痛爱抚地邀请进相同者之中。

悬崖 

哦,大地

多么地遥远!是你的星辰?

在悬崖之积雪的周围

安宁之谜环

扣留着世界,

—种游戏体贴着你,

一种死亡慰藉着你,

它辽远地意欲

进入最后一神之

恩宠地域:

遥远恩赐的长长封地,

温柔的负荷。

神秘在生长

五个五年的时间

长又长,

时间

将我们彼此

隐藏在纷乱之中,

命令你漫游,

让我迷失;

它的确坚守着。

总是担心

是否它的一次来临还会

在这样的一个地方

拯救我们,

在那里先前被信任的东西

完全被转化进了亲密的东西之中,

由此一个新的法则开放出来,

完好无损的开端之种子和破晓。

再-见

为1950年2月6日而作

当爱升入思想之中,

存有已经俯身于它。

当思想为爱澄明,

恩宠已将发光的东西赐予了它。

语言

“啊!”

你快乐之暗示,

痛苦之声音,

它们的亲密之纯朴;

静默之裂隙,

最切近之切近的最早的接缝。 

 

“啊!”

你是多么迅速地应和着它的陡然,

在应和中不是首先解释

而且说过的不意指什么,

向带有翅膀的歌

暗示自身,

在对话中回响,

这对话回荡向词语,

回荡向铁匠.

他首先把静默与静默束缚在一起,

把纯朴拯救到物之中。

“啊!”你“啊!”

自由地回返

入你的花冠之中

并跳起

世界之炉灶上的

存有之痛苦的舞蹈,

这炉灶的炭火烧尽,

在此期间它照亮了,

从它之中产生出来的东西。

 

你“啊!”

对未被言说之物的最贫乏的道说,

但是语言的庇护所:

最初的答案

和最后的问题。

(图片来源于网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