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欧洲不能战胜华盛顿,那么这对美国人来说将是一场悲剧。
2007-12-16
如果欧洲不能战胜华盛顿,那么这对美国人来说将是一场悲剧。
---理查德•罗蒂
据美国报纸所言, 布什总统的国家安全顾问瑞丝曾有如下表述: “美国将宽恕俄罗斯, 忽略德国, 并惩罚法国。”不管瑞丝是否真的使用了上述言辞, 这些话语表现出布什政府对拒绝加入反伊联盟的国家之态度。对于白宫来说,其他国家与华盛顿之间的意见分歧并不是值得尊重的众家之言,而是无赖和傻瓜拒绝智者, 拒绝先知和好心人领导的愚昧之举。
瑞斯是一个很有修养, 很有文化的人, 正因为这一点,也就更难以想象她会以如此简单的模式来考虑欧洲。而她的观点,即对国际事务行使绝对领导是美利坚合众国的责任,同美国媒体据称引征于她的言辞完全一致。估计她的想法是,为了保证世界秩序的稳定, 对约师卡•菲舍尔(Joschka Fischer) 和多米尼科•德•费利宾(Dominique de Villepin)等人应该公开地予以侮辱,虽然二人既非无赖也非傻瓜, 因为世界秩序稳定的前提是保持美国的霸权地位毫不动摇。
比总统顾问这恶意的口吻更令人担忧的是欧洲领导人和外交部长们旧习复发,竟相争宠,以博取美国的欢心。对美国几十年的依赖使欧洲领导人在衡量他们的外交政策是否成功时,很难不以他们和霸权帝国之间关系的友好程度为判断标准。如果他们继续如此,那么华盛顿很容易令他们鹬蚌相争,令他们像学校里的小学生那样在老师面前竞相争宠。
尤尔根•哈贝马斯和雅克•德里达要求欧洲利用它在国际上和联合国的力量平衡美国的霸权单边主义。如果核心欧洲的领导人以二人的倡议为己任, 一致谋求自身相对于华盛顿的独立性, 那么美国政府就会尽其所能发动美国的公众舆论来反对欧洲。在大多数美国媒体看来, 拒绝承认美国的领导性权威是道德上有缺陷的标志。 美国会动用一切力量分化欧盟成员国, 阻止勇敢的核心欧洲成为其他欧盟成员国的榜样。
因为华盛顿不希望看到一个团结、自信,并因此有能力向美国霸权主义提出质疑的欧洲。如果核心欧洲的公民和政府象哈贝马斯和德里达希望的那样去行动,华盛顿会不惜一切手段让他们回到“正道”上来,也就是说,让他们重新愿意和以前一样,在联合国投票时,以瑞丝和她在国家安全委员会的同事们的决定为准则。因为布什的顾问们感觉到,如果欧盟当时团结一致,如果欧盟成员国的政府当时齐心协力坚决反对布什的军事冒险活动,那么他们就绝没可能获得美国公众对伊拉克战争的支持。
如果欧洲的民众和政府不利用现在这个时刻,如果他们不象在二月十五日宣称的那样坚决反对美国的单边主义,那么欧洲在未来世界的构建当中将永不会扮演决定性的角色。德国、法国、荷比卢三国、意大利和西班牙必须立即作出决定:或者接受华盛顿冀图凌驾其上的侮辱性教管,或者通过采取外交主动解放自己。而对於后者, 华盛顿一定会惊慌失措地作出愤怒的反应。
也有美国人在看到自己的国人(包括民主党人)对赞同伊拉克战争的言论不置可否时,感到震惊。对於这些美国人来说,如果欧洲国家领导人对美国的单边主义听之任之,那将是一场悲剧。因为如果华盛顿真的令德国恳求他不被忽略,令法国恳求他不受到惩罚,那么下一次美国总统又决定进行一场刺激的军事冒险行动的时候, 就不会再有来自国外的反对力量能让人当真。面对上一次反华盛顿行动的丢脸结局,欧洲政府将再也没有能力去指示他们的代表在联合国上质疑美国的提案。
那一天会到来
在布什政府看来, 世界唯一的希望是一个长期存在的美国统治下的世界和平,其存在的条件完全取决于美国. 这一立场包含的意思是,美国永远不会允许有人对抗他们的军事力量,在美国“国家安全政策”的备忘录中明确记下这一观点。备忘录中清楚明白的讲到:“我们的军队将具有足够强大的实力,以阻止潜在的对手企图通过加强其军事装备而超过美国的军事力量,或与美国相抗衡。”
将来即使是民主党推举的总统也很有可能会将这一要求作为他们的口号。是的,未来总统候选人可能将不得不选择布什政府这令人畏惧的语调,以告示天下他们在“反对恐怖主义的战争”中具有足够的实力和决断力(这一措辞从现在起可以充当美国政府为所欲为的申辩之辞)。 即使是象参议员KERRY和州长DEAN (明年民主党最有可能的总统候选人)也可能会屈从于这种压力。虽然他们了解一些布什不了解的东西,即没有一个帝国可以永远存在。他们两人都具有相当的远见,明白经济和军事上的优势都是暂时性的,也同时预感到坚持长期的军事统治地位迟早会导致同中国和俄罗斯的对峙 --- 一场可能以原子战争为结局的对峙。可是他们所了解的这一切可能还不足以促使他们去改变美国外交政策的方向。
因此,最后还是要看欧盟能否开辟一条与“美国统治下的世界和平”不同的道路。俄罗斯和中国的统治者不得不把主要精力集中在维护自己的统治权和内政问题上, 他们的政权仍然十分脆弱,不可能去考虑整个世界的最佳道路的问题。他们对盛气凌人的华盛顿的厌恶情绪将会遏而不发,他们有足够的耐心等待自己的时刻到来的那一天--- 到时,他们会向华盛顿表明,他们的军事力量足够与之相抗衡。如果美国不愿认识到这一天迟早都会到来,如果欧洲不尽力提出一个关于世界秩序的选择方案,那么一切都会保持原样,那么我们迟早都会重新生活于冷战时期的格局之中 --- 一个原子大国相互挑衅要首先使用原子弹的世界。
不久的将来,差不多十几个国家的领导人都将能把手指放在那颗发射原子弹的红色按钮上。如果相信华盛顿能永远通过威胁恐吓遏制住这些统治者,那是愚蠢的。但看样子这种愚蠢想法得到了普遍接受。美国的国家安全政策中从未提出过裁减核军备的目标,而只提到了核武器的不扩散,“不扩散”的意思是, 只有承认美国霸权地位的国家才有权力拥有核武器。这份文件一直在欺骗大家说,核武器对峙的危险已经随着冷战的结束而解除了。如果真的是这样,那么美国和俄罗斯足以摧毁十个大都市的核潜艇装备在以后的年代就只能长眠于大洋之中了。
布什政府以前的美国领导人至少在口头上还表示,美国统治下的世界和平只是一种向更好的社会状态过渡的状况。他们中的大多数人都意识到美国的霸权地位只是一个辅助体系,而在某种持久不变的东西成为可能以前,这种体系必须运作 --- 某种持久不变的东西可能是一个充当全球议会的,没有否决权的联合国,它拥有常备的维和部队,并有能力进行全球裁军(一次我听到一位共和党的前外交部长私下说,为了核裁军,他宁愿牺牲相当一部分的美国自决权)。然而对於布什和他的顾问来说,幻想联合国的功能如此增强是无用的理想主义的表现,是拒绝承认现实而躲入梦幻世界的无言败退。
作一次荒诞的梦
如果核心欧洲政府一致达成的国际新秩序的设想意图取得什么效果,那么这些设想必须具有一种理想主义的精神,这样的一种理想主义是美国已经没有能力去保持的。欧盟须向世人展示它对未来世界的构想,而华盛顿对这个构想的反应一定是冷嘲热讽。欧盟必须提出建议修改联合国宪章和改变联合国在世界核裁军计划中的领导角色。欧盟必须要做对于务实的政治家来说荒诞不经的梦。正如哈贝马斯和德里达所强调的那样,欧洲的几个最新的梦想已经成为现实。他们说欧洲在二十世纪下半叶已经找到了超越民族国家的方案,事实确实是这样。欧盟在他们批准共同宪法以前, 就被务实的政治家看成是一个大幻想。如果欧洲公民的欧共体成员意识在二十一世纪的头十五年能够象美国公民的美国公民意识在十八世纪的头十五年一样牢牢生根,那么世界就会走向通往全球联邦的道路。自从广岛的原子弹事件以来,这样的一个全球联邦被看作是解决核武器问题的唯一的长期有效的方案。
“为什么欧洲不进一步向自己提出挑战”,哈贝马斯和德里达问,“提出并贯彻一个建立在国际法基础上的, 可以与美国的设想相抗争的全球新秩序草案呢?”对,为什么不呢?这样做也许至少能挽救这个世界,也可能作出美国政治所不允许作出的成绩。美国的国家安全政策最多能推迟灾难的发生,让事态维持一代到两代。如果说有这么一天,公众舆论必须迫使政治家比他们所能做到的更理想主义一点,那么这个时刻已经到来。出于哈贝马斯和德里达所述的这些原因,由处在最佳位置的核心欧洲的公民向政治家施加这种压力,是最适合不过的。
如果二月十五日,如哈贝马斯和德里达所愿,成为欧洲公众社会的诞生的开篇,成为全新的欧洲认同意识的开始,那么每个人都可以去设想各种政治理想实现的可能性。一种具理想主义特征的自我定义运动将会蓬勃兴起,并在整个世界引起反响,无论是在美国、中国、还是巴西和俄罗斯,这种理想主义的自我定义将会引导我们走出陷入的僵局,这也是我所能想到的唯一具有此种效力的东西。
布什政府在媒体上的辩护者也许会对哈贝马斯和德里达的呼吁不屑一顾, 将其看做是在欧洲知识分子身上阶段性出现的, 醋意满怀的反美情绪的一个新例子。然而这样去指责二人是毫无根据的, 他们二人都多次长期访美, 并从中受益良多。他们对美国政治和文化成就了解的深刻而全面,他们很清楚美国作为第一个立宪民主大国在世界历史上的角色,也了解二次世界大战以后美国为欧洲所做的一切。他们承认, 的确是美国的理想主义---威尔森国际主义---最终促成了联合国的成立。他们知道,布什政府单边主义的盛气凌人是一场不幸,而决不是历史的必然 --- 既非不可避免,也不是深植于美国文化和社会中的美国精神的表现。
无论是在欧洲还是美国, 都有成千上万的人清楚地认识到, 美国对霸权的长期欲求是一个可怕的错误, 虽然美国曾为人类的自由事业作出过贡献。 意识到这一点的美国人需要得到他们可能得到的一切帮助, 这样才能说服他们的国人相信,布什正把他们的国家引向一条错误的道路。对於这一部分美国公众舆论而言,欧盟成为世界政治中强大而且独立之力量的努力将不会被看做是嫉恨满怀的反美情绪, 而是在目前美国的外交政策方向威胁到世界安全的时刻,欧洲作出的绝对恰当而且一定能受到大家欢迎的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