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京大学马克思主义社会理论研究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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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格尔 | 什么是无限?

无限

原文选自《逻辑学》上 第一章

[]黑格尔 著/杨一之 

无限物在它的简单概念中可以被看作是绝对物的一个新定义;作为无规定的自身关系,它被建立为有和变。实有的形式,是不在那些可以被认为是绝对物定义的规定之列的;因为实有范围内的形式,只是作为规定性,作为一般有限的规定性,直接自为地建立起来的。但是无限物却直接地被当作绝对,因为它被明白规定为有限物的否定,所以无限物就与限制性有了显明的关系,并且这样的限制性在无限物那里被否定了;限制性中的有与变,虽然自身并没有或没有显出限制性,但还是可能有的。

但是,无限物并不是这样一来就已经事实上去掉了局限性和有限性;主要的事是把无限的真概念和坏的无限区别开,把理性的无限和知性的无限区别开。后者是有限化了的无限,它之出现,正是由于无限保持纯粹,远离有限,它只是有限化了。

无限物

(1)在单纯规定中,是作为有限物之否定那样的肯定物;

(2)于是它就在与有限物的相互关系之中,并且是抽象片面的无限物;

(3)这种无限物和有限物的自身扬弃,作为一个过程,——是真的无限物。

01 一般无限物

无限物是否定之否定,是肯定物,是有,这个有从限制性又恢复了自身。无限物有,而且比最初的、直接的有,有更多的内含意义,它是真的有,高出限制之上。无限这个名词就对情感和心智闪烁着光芒,因为它不是抽象地停在那里,而是高举自身到自己那里,到它的思维、共相、自由之光那里。

首先,实有在它的自在之有中,把自己规定为有限物并超出限制,这就发生了无限的概念。超出自身,否定其否定,变为无限,乃是有限物的本性。所以无限物并不是在有限物之上的一个本身现成的东西,以致有限物都仍然长留在、或保持在无限物之外或之下。我们即使仅仅作为主观的理性,也还是超出了有限,进入无限。假如说无限物就是理性概念,而我们通过理性也就高出有时间性的东西之上,那么,丝毫不损及有限物,也可以使这种情况发生,有限物对于在它之外那样的高翔远翥毫不相干。但是,假如说有限物本身升入无限,那也不是外力所致,而是有限物的本性把自身作为限制(无论是作为限制本身,还是作为应当),与自身发生关系,并超出这个限制,或者不如说,必须否定了作为自身关系的限制,并且是超出了限制。并不是扬弃了一般有限,便有了一般无限;有限物是这样的东西,它只有通过自己的本性,才成无限。

于是有限物在无限物中消失了,而只是无限物那样的东西才有。

02 有限物与无限物的相互规定

无限物有;在这种直接性中,它又是一个他物,即有限物的否定。所以,无限物,作为有的东西,同时又作为一个他物的非有,便是回到作为一般被规定的东西,即某物的范畴去了,或更确切地说,——因为这个无限物是自身反思的、借扬弃一般规定性而来的实有,从而被建立为与其规定性有区别的实有,——所以这个无限物便回到有一个界限的某物范畴去了。有限物根据这种规定性,作为实在的实有而与无限物对立,所以就质的关系说,它们是停留在彼此的外面的;无限物的直接的有,又唤醒了它的否定,即有限物的有,这个有限物原来似乎已经在无限物中消失了。

但是,无限物和有限物不仅是在这些关系范畴之中;两方面都进一步被规定为仅仅是互为他物。有限就是作为限制而被建立起来的限制,这是以规定建立起来的实有,必须过渡为自己的自在之有,变成无限。无限是有限物的无,是有限物的自在之有和应当,但这又是作为自身反思的、完成了的应当,只是自身关系的、完全肯定的有。假如要一切规定性、变化,一切限制,甚至应当本身都一齐被扬弃而消失,并建立起有限物的无,那么,这在无限中都可以得到满足。因为自在之有被规定为有限物的这种否定,于是自在之有,作为否定之否定,本身是肯定的。但是这个肯定,就质而言,是直接的自身关系,是有;于是无限物就回到它以有限物作为他物而与自己对立的那个范畴去了;无限物的否定的本性,被建立为有的否定,从而是最初的、直接的否定。无限物以这样的方式,便带着与有限物的对立;有限物,作为他物,仍然同样是被规定的、实在的实有,尽管它在自己的自在之有中,即无限物中,被建立为扬弃了的东西;这个被扬弃了的东西,是非-有限物,——一种在否定规定性中的有。与有限物对立的,与有的规定性、实在的领域对立的,是无限物、无规定的虚空、有限物的彼岸,实有是一个被规定的东西,而无限物的自在之有,却并不在它的实有那里。

假如无限物在质方面,与有限物是他物的关系而相互对立,那么,它便可以叫作坏的无限物,或知性的无限物,知性把它当作了最高的、绝对的真理。这里必须使知性意识到:由于它以为在真理的调和中得到满足,它便处于不可调和的、无法解决的、绝对的矛盾之中,当它要应用并解释它的这些范畴时,它便在四面八方陷入必然会起作用的各种矛盾之中。

因为有限物作为实有,仍然与无限物对立,当前便立刻有了这种矛盾;这样便有了两种规定性,有两个世界,一个无限的世界,一个有限的世界,而在它们的关系中,无限物只是有限物的界限,因此无限物也只是一个被规定的、自身有限的无限物。

这种矛盾把它的内容发展为较明显的形式。——有限物是实在的实有,纵使它过渡到它的非有,过渡到无限物,它也仍然如此。——这个无限物,如前所说,只是以第一次直接的否定,为它与有限物对立的规定性;正如有限物与那个否定对立,作为被否定者,只有一个他物的意义,所以仍旧是某物。假如知性因此便超出了有限世界而上升到它的最高点,上升到无限物;那么,有限世界,对知性说来,却仍然留在一个此岸,以致无限物被建立于有限物之上,与有限物分离;正因此,有限物也同样与无限物分离,——两者被安置到不同的地方,——有限物是此岸的实有;无限物固然是有限物的自在,但却在朦胧的、无法到达的远方,是一个彼岸,而有限物则处于并留在那个远方以外。

它们这样分离了,但又由隔绝它们的否定使它们在本质上相互有了关系。它们都是自身反思的某物;这种使它们发生关系的否定,是一个某物对别的某物的界限,而且情况是这样的,即,它们每一个不仅在它自己那里有对他物的界限,而且否定就是它们的自在之有;每一个与他物分离时,都在它自己那里有自为的界限。但界限是作为第一次否定,所以两者都是被界限的,是本身自在地有限的。可是,每一个作为肯定的自身关系,都是它的界限的否定;所以它把界限当作它的非有,直接从自身排斥出去,在质上与界限分离,把界限建立为在它以外的另一个有,于是有限物把它的非有建立为这种无限物,后者也同样建立了有限物。从有限物必然会过渡到无限物,即有限物通过它的规定,过渡到无限物,并且有限物将被提高到自在之有:这是易于得到承认的;因为有限物固然被规定为常在的实有,但就自在说,它又被规定为虚无的东西,即就其规定说,又是濒于消解的东西;另一方面,无限物固然被规定为带着否定和界限,但又被规定为自在之有物,以致这种自身关系肯定的抽象构成了它的规定,就这种规定而论,有限物是不在其内的。但是前面已经说过,无限物只有以否定为中介,作为否定之否定,本身才能达到肯定的有,并且它的这种肯定,在被当作单纯的、质的有时,就会把在无限物中包含着的否定,降低到单纯的、直接的否定,从而降低到规定性和界限,这种单纯的、质的有,与无限物的自在之有相矛盾,将被从无限物那里排除出去,并且作为不是它的东西,而是与它的自在之有对立的东西,即有限物,被建立起来。因为每一个在它那里,并且由于它的规定,都要建立自己的他物,所以它们1是不可分的。但是它们的这种统一是隐藏在它们的质的他有之中的,这种统一是内在的,是仅仅作根据的。

因此,这种统一的表现方式便被规定了;它在实有中被建立为有限物到无限物的转化或过渡,以及无限物到有限物的转化或过渡;所以,无限物只在有限物那里出现,有限物只在无限物那里出现,他物只在另一他物那里出现,这就是说,每一个都是在他物那里自己直接发生的,并且它们的关系只是外在的。

它们的过渡过程有如下较详细的形态。那就是:超出有限物,进入无限物。这种超出表现为一种外在的行动。在这个有限物的彼岸的虚空中,将发生什么呢?其中什么是肯定的呢?由于无限物与有限物之不可分离(或者说,因为站在自己方面的无限物,本身也被限制),便发生了界限;无限物消失了,它的他物,即有限物,出现了。有限物这样出现,对于无限物说来,好像是一桩外在的事件,而新的界限,既不是从无限物自身发生的,便像是临时找到的。这样便是又回到以前徒然扬弃过的规定去了。但是这个新界限,本身也只是一个有待于扬弃的,或者说,有待于超出的东西。于是又发生了空虚、无,在其中也同样可以遇到那种规定性,即一个新的界限,——如此等等以至无限。

这里呈现了有限物和无限物的相互规定。有限物只是对应当或无限物的关系说,才是有限的;无限物也只是对有限物的关系而言,才是无限的。它们不可分离,同时又绝对互为他物;每一个都在它自身那里有它的他物;所以每一个都是它自己和它的他物的统一,是在它的规定性中的实有,而这个实有却并非既是它本身又是它的他物那样的东西。

这个既否定自身、又否定其否定的相互规定,出现为到无限中的进展,它在许多形态和应用中,都被认为是最后的东西,再没有什么可以超出它之上,而是一旦到了那个“如此等等以至无限”,思想也便往往到了尽头。——假如说,相对的规定一直被推进到对立,以致它们都在不可分的统一之中,而每一规定与其他规定相比,又都被赋予一个独立的实有,那么,哪里有这种情形,哪里便会出现上面所说的进展。因此,这个进展是未解决的矛盾,而且总是显示出当前有矛盾。

当前现在的,只是一个抽象的超越,它仍然是不完全的,因为这个超越自身不曾被超越。当前的是无限物,当然它也要被超过,因为一个新的界限将要建立起来,但这样恰恰反而是转回到有限物去。这种坏的无限性,本身就与那种长久的应当是同一的东西;它诚然是有限物的否定,但是它不能够真正从有限物那里解放自己;有限物又在无限本身那里出现为无限的他物,因为这个无限物只是在与它的他物,即有限物的关系中。到无限的进展因此只是重复的单调,是有限物与无限物使人厌倦的、老一套的交替。

无限进展的无限性仍然带着有限物本身,因而是被界限的,并且本身也是有限的。这样,它事实上就被建立为有限物和无限物的统一。但是人们对于这种统一,将不会加以思索。它不过是在有限物中唤起无限物,在无限物中唤起有限物,可以说是开动无限进展的发条而已。这个进展是那个统一的外在的东西,表象就停留在那里;在同一交替的那个长久重复里,在超越界限前进到无限那种空虚的不平静里,前进在这个无限物中又发现了新的界限,不论在这个新界限或在无限物中,前进都无法停止。这个无限物有一个彼岸的固定规定,那个彼岸是不能达到的,因为那个彼岸是不应该达到的,因为那个彼岸脱离不了彼岸的规定性,脱离不了有的否定。依据这种规定,无限物与作为此岸的有限物是对立的,此岸也同样不能上升到无限物里去,因为这个此岸有着一个他物的这种规定,这就是那一个长久在彼岸中重复产生的、而又当然与彼岸不同的实有。

03 肯定的无限

在上述有限物与无限物反复交替规定之中,当前已经呈现了它们自身的真理,只是需要接受当前现有的东西而已。这种反复构成概念的外在的实在化;在这种实在化中所建立的,就是概念所包含的东西,但只是外在的,各自分离的。只须比较这些不同的环节,其中就自然有了统一,这个统一又产生概念;无限物与有限物的这个统一,——这已经常常提到过,这里尤其要记住,——对于那种自身是真正的统一说来,是歪曲的表现;但是在当前的概念表现中一定也呈现了这种歪曲规定之消除。

就这个统一的最初的、仅仅是直接的规定来看,那么,无限物只是对有限物的超越,无限物依据这一规定,就是有限物的否定;所以有限物只是必须要被超越的东西,是在它自身那里的否定,而这否定就是无限。这样,就在每一个中都包含着他物的规定性,依据无限进展的含义,它们应当互相排除,只是互相交替地赓续出现;没有他物,便什么也不能建立和把握,没有有限物便没有无限物,没有无限物也没有有限物。假如要说什么是无限物,说它即有限物的否定,那也就是要把有限物本身一起说出来,有限物对无限物的规定是不能缺少的。要在无限物中找到有限物的规定,人们只要知道所说的是什么。从有限物方面,立刻就会承认有限物是虚无的;但是它的虚无正是无限性,它与这种无限性正是不能分离。在这种观点之中,它们好像是就它们与他物的关系来看的。假如因此它们被认为没有关系,因此它们只是用“与”联结起来的,那么,它们便是独立的,彼此对立,每一个都是在它自身那里才有的。必须看到它们在这样的方式下是什么状态,这样提出来的无限物是两者之一;但是仅仅作为两者之一,它本身就是有限的,它不是整体,而仅仅是一个方面;它在对立物那里有它的界限;所以它是有限的无限物。这里当前只有两个有限物。正是由于无限物这样从有限物分离出来,从而被提出来作为一个方面的东西,这便有了它的有限性,以及它与有限物的统一。——在有限物方面,因为自身离开了无限物被提出来,它就是自身关系,在这种关系中,它的相对性、依赖性、可消灭性都被去掉了;这就是它自己的同一的独立性和肯定,而这就应当是无限物。

一种观察方式认为无限物和有限物只是相互关系,只是每一个对他物的关系,另一种观察方式认为它们完全相互分离,这两种观察方式起初似乎以不同的规定性作出发点,但是所得结果是相同的;无限物和有限物,就两者相互关系说,那种关系对于它们是外在的,又是本质的,没有那种关系它们便不成其为它们,所以它们都在自己的规定中包含着自己的他物,同样,就每一个自身而论,在它本身那里来观察,每一个也都以它的他物包括在它之内作为自己的环节。

这样便有了那个——声名很坏的——有限物与无限物之统一,——那个统一,本身是无限物,无限物把自身和有限物包括在自身之内,——比起有限物与它脱离,被列在另一方面而言,这是另一意义的无限物。既然现在必须区别这两种无限物,而如前面所说,每一个本身又都是两者的统一,所以就有了两种统一。两种规定性的统一,那个共同体,作为统一,先是把它们建立为被否定了的东西,因为每一个都应当是在区别之中才是它之所以为它;在统一中,它们就失去了质的本性;——这是一种重要的思考,它反对那种坚持着质不愿撒手的观念,这种观念认为无限物与有限物在统一中,就质而论,应当仍然各自分离,因此,在那个统一中,它所看到的无非是矛盾,而不是由否定两种质的规定性来解决矛盾;所以无限物和有限物最初的简单的、一般的统一就被歪曲了。

还有一层,既然它们现在被认为是有区别的,那么,无限物的统一就是这些环节的每一个本身,这个统一在每一个环节中都是以不同方式规定的。无限物依它的规定,在它那里是有与它不同的有限性的,无限物是这个统一中的“自在”,有限性只是在它那里的规定性、界限;但是这个界限是无限物的绝对的他物,是无限物的对立面;无限物的规定,是自在之有本身,它由于添加了这样的质,也就败坏了;无限物这样便成了有限化的无限物。用同样的方式,有限物也可以超出它的价值,可以说是无限提高,因为有限物本身固然只是非自在之有,但是就那种统一而论,同样在它那里也有它的对立面;它就将被建立为无限化了的有限物。

和以前的单纯的统一一样,无限物和有限物的双重统一,也还是被知性歪曲了。这种情况的出现正是由于在这两种统一之一中,无限物没有被认为是否定了的,反而被认为是自在之有,于是在自在之有那里不应当建立规定性和限制;因为规定性和限制将要降低和败坏自在之有。反过来说,有限物尽管本身是虚无的,也同样被固定为不曾被否定的东西,于是它在与无限物联合之中,提高到它所不是的东西,并且由于与它的不消失的,或不如说久长的规定对立,它就无限化了。

知性把无限物和有限物彼此的关系固定为质的不同,认为它们在规定中是分离的,并且是绝对分离的,这样歪曲的原因,在于知性忘记了对知性本身说来,这些环节的概念是什么。依据概念说来,有限物和无限物的统一,并不是两者外表上在一起,也不是各不相属的,与其规定背道而驰的联结,在其中各自分离、对立、各自独立存在的东西,亦即互不相容的东西联系到一起;恰恰相反,每一个在自己本身那里都是统一,并且每一个都只是自身的扬弃,在扬弃中,对于自在之有和肯定的实有,它们2没有一个可以比另一个有优先之处。如以前所说,有限性只是对自身的超越;所以有限性中也包含无限性,包含自身的他物。同样,无限性也只是对有限性的超越;所以它本质上也包含它的他物,这样,它在它那里就是它自身的他物。无限物扬弃有限物,不是作为有限物以外现成的力量,而是有限物自己的无限性扬弃自身。

所以这种扬弃不是一般的变化或他有,不是某物的扬弃。有限物在其中扬弃自身的那个东西,就是否定有限性的那个无限物;但是有限性自身早已仅仅是那个被规定为非有的实有。所以有限物只是在否定中扬弃自己的否定。这样,无限性就它的一方面说,它是被规定为有限性,亦即一般规定性的否定物,被规定为空洞的彼岸;无限物在有限物中扬弃自己,就是逃出虚空的回归,是彼岸的否定,那个彼岸就是在无限物本身那里的一个否定物。

所以当前的东西就是在两者中同一的否定之否定。但是这一否定之否定本身就是自身关系,是肯定,但却是作为回归到自身的,即通过中介的,这中介就是否定之否定。这些都是需要重视的规定;其次要注意这些规定在无限进展中也建立了,并且是怎样在无限进展中建立的,——即还没有在最后真理3之中。

在这里首先是无论无限物或有限物,两者都将被否定,——两者都以同样的方式被超越;其次是它们也作为有区别的,每一个都在另一个之后把自身建立为肯定的。我们于是把这两种规定拿出来比较,就像我们在比较中,在外表的比较中把两种观察方式——一种就有限物和无限物的关系看,一种就它们每一个自身看——分开那样。”但是无限进展所表示的要更多一些;在无限进展中,即使是有区别者也建立了联系,不过这种联系首先还只是过渡和交替;我们只需稍想一想,便可以看到这里面事实上是什么。

首先,有限物和无限物的否定,是在无限进展中建立的,这种否定可以被看作是单纯的否定,所以两者也可以被看作是彼此分开的,仅仅是前后相随的。假如从有限物开始,那么,有限物就将超越界限而被否定。于是当前现有的就是有限物的彼岸,即无限物,但是在无限物中又发生了界限,于是当前现有的,就是对无限物的超越。但是这个双重的扬弃,一方面总只是被建立为环节的外在显现和交替,另一方面还没有建立成为一个统一体;每一个超越是一个开端,一个新的行动,所以它们彼此分离。——但是在无限进展中也还呈现着它们的关系。最初是有限物;然后超越有限物,这个有限物的否定物或彼岸就是无限物;第三是又超越了这个否定,发生新的界限,又是一个有限物。——这里是完全的、自身封闭的运动,运动达到了原来构成开始的东西,这里产生了与曾经是出发点的同样的东西,即有限物又恢复了;于是这个同一的东西是和它自己消融在一起的,不过是在它的彼岸又找到自己罢了。

关于无限物也有同样的情形。在无限物中,在界限的彼岸,又有了一个新的界限,这个新界限,也和有限物的命运一样,即必须被否定。这样,当前呈现的东西又是方才在新界限中消失了的同样的无限物;所以通过扬弃,通过新的界限,无限物并不因而被推得更远,既不曾离开有限物,——因为有限物只是过渡到无限物的东西,——也不曾离开自己,因为它到了自身那里。

所以有限物和无限物两者都是由否定而转回到自身的运动;它们自身只是中介,两者的肯定都包含着两者的否定,并且是否定的否定。——所以它们是结果,因而也就不是它们在开始时的规定中所是的东西;——有限物并不是在它自己那一方面的实有,无限物也不是在实有(即规定为有限物)彼岸的实有或自在之有。知性之所以如此顽强反对有限物与无限物的统一,那只是因为知性把限制和有限以及自在之有假定为永久的,它因此忽视了在无限进展中实际呈现着两者的否定,以及它们在无限进展中只出现一个整体的环节,并且只有借它们的对立物,而主要是借它们的对立物之扬弃,它们才会出现。

假如把这种回归到自己,既看作是有限物回归到自己,又看作是无限物回归到自己,那么,这种结果本身就显出不正确,这种不正确与前面所指责的歪曲有关;假如一次以有限物作出发点,另一次以无限物作出发点,只有这样才会发生两种结果,但是不论用哪一个开始,完全都是一样的;这样便取消了引起双重结果的区别。这种情形在两端都没有界限的无限进展的直线中也是同样的,其中每一个环节都同样交替出现,至于在哪一点上抓住环节和拿哪一个环节开始,那是完全表面的,不要紧的。——环节在无限进展中是有区别的,但每一个都同样仅仅是另一个的环节。由于有限物和无限物两者自身都是进展的环节,它们便同是有限物;由于它们同在进展中和结果中被否定,所以这个结果是两者的有限性的否定,真正可以叫作无限物。所以它们的区别是两者都具有的双重意义。有限物的双重意义是:第一,有限物仅仅就与它对立的无限物而言,是有限物,第二,它既是有限物,同时又是与它对立的无限物。无限物也有双重意义,一是无限物为那两个环节的一个,——这样就是坏的无限物,——再就是这样的无限物,在其中无限物自身和它的他物两者都只是环节。正如无限物事实上是当前现有的,它也同样是过程,在过程中,无限物把自己降低为只是自己的规定之一,与有限物对立,从而本身也只是有限物之一,并且又将与它自己的这种区别自行扬弃而达到肯定,由于这种中介便成了真的无限物。

这种真的无限物的规定,不能用已经指责过的那种有限物和无限物的统一公式来概括;那种统一是抽象的、不动的自身等同,环节也同样是不动的有的东西。但是无限物,正如它的两个环节一样,本质上倒不如说只是变,不过这是在环节中有进一步规定的变。这种变起初以抽象的有与无为它的规定;作为实有物的变化,便以某物和他物为它的规定;现在作为无限物,便以有限物和无限物为它的规定。这两者本身都是正在变的东西。

这种无限物,作为转回到自身的有,作为自身关系,是有,但不是无规定的、抽象的有,因为它被建立为否定,正在进行否定;所以它也是实有,因为它包含了一般否定,也就包含了规定性。它有,并且实有,现在有,当前有。坏的无限物只是彼岸,因为它只是作为实在地建立起来的有限物之否定,所以它是抽象的,第一次的否定;它只是被否定地规定了,其中没有实有的肯定;它被固定为只是否定物,甚至就不应当实有,——而应当是不可能达到的。不可能达到,并不是它的高超之处,而是缺憾,这种缺憾的最后根据在于固执有限物本身是有的。不可能达到的东西便是不真;必须懂得这样的无限物是不真的。到无限的进展,其形象是一条直线,在直线的两端界限上只是无限物,而且永远是在直线——直线是一个实有——所不在的地方,直线超越了,到了它的非实有,即是到了不被规定的东西之中;至于返回到自身的真的无限,其形象是一个圆,它是一条达到了自身的线,是封闭的,完全现在的,没有起点和终点。

所以真的无限,一般说来,作为实有,作为与抽象否定对立的肯定的实有,比以前单纯规定的实在,是较高意义的实在;这里它包含着具体的内容。有限物不是实在的,无限物才是实在的。实在以后还要被规定为本质、概念、理念等等。不过,在较具体的事物那里,重复像实在那样较原始、较抽象的范畴,并且把这样的范畴用于比那些是自在的东西更具体的规定,那却是多余的。譬如说本质或理念是实在的,作这样重复的原因,在于有、实有、实在、有限等最抽象的范畴对于无修养的思维最为流行。

这里有更确定的理由要取消实在范畴,因为实在与否定相对立,是肯定的东西,而这里的否定是否定之否定,于是这样的否定自身与那个是有限的实有的实在对立。——这样,否定便被规定为观念性(Idealitat);观念的东西(das Ideelle)4就是有限物,正如它是在真的无限物中的有限物那样,——虽然是规定,是内容,是有区别的,但是并非独立有的,只是环节。观念性有更具体的意义,这种意义通过有限的实有之否定,并没有充分表现出来。——有限物和无限物的对立,就其与实在性和观念性的关系来看,可以这样理解,即:有限物是被当作实在物,无限物被当作观念物,与此同样,以后概念也被看成是观念物,而且仅仅是观念物,反之,一般实有则被看成是实在物。用这样的方式丝毫不能帮助上述关于否定的具体规定,可以具有观念物的特殊表现;在那种对立中,我们又将回到适合于坏的无限物的那种抽象否定物的片面性,僵化在有限物的肯定实有之中。

过渡

观念性可以叫作无限性的质;但是它主要是变的过程,因此,现在所要指出的,它正如实有中的变一样,是过渡,这一过渡作为有限性的扬弃,即作为有限性本身以及仅仅与有限性对立的,仅仅是否定的无限性之扬弃,这就是转回到自身,是自身关系,是有。既然在这个有之中有否定,这个有就是实有;而且既然这里的否定在本质上就是否定之否定,即是自身关系的否定,那么,它也就是实有,而这个实有可以叫作自为之有。

注释一

无限物——按坏的无限的普通意义说——和到无限中的进展,正如应当一样,都是一个矛盾的表现,却自命为矛盾的解决和最后的东西。这个无限性是感性的表象第一次超出有限物而提高到思维,但是只有无的内容,明显地把内容建立为非有的东西,——这是一种对限制的逃避,既不知道聚集自身,也不知道把否定引回到肯定。这种不完全的反思却有了真的无限物的两种规定:即有限物与无限物的对立和有限物与无限物的统一,这两种思想完全都在这种反思的面前,但是反思却不能使它们融合一起,一个规定不可分离地要引出另一个,但只是交替的。这两种规定的统一和对立之矛盾停滞在哪里,哪里也就有了这种交替的表现,即无限的进展。有限物是自身的扬弃,它把它的否定,即无限,包括在自身之中,——这是两者的统一;它将超越有限物到它的彼岸,即到无限物,——这又是两者的分离;但是超出无限物之外的是另一个有限物,——超出,无限物,就包含着有限性,——这是两者的统一;但是这个有限物也是无限物的否定者——这又是两者的分离,如此等等;一个原因,假如没有结果就不是原因,正如结果没有原因就再不是结果一样。这种关系因此也有了因果的无限进展;某物被规定为原因,但是它作为一个有限物(它之所以是有限,正是因为与结果脱离),本身也有原因,就是说它也是结果,于是同一东西被规定为原因,也被规定为结果——这是因果的统一;——现在被规定为结果的,也还是有原因,就是说原因必须与结果分开,被建立为一个不同的某物;——这个新的原因本身又只是一个结果——这又是因果的统一;——这个新的原因又以一个他物为原因——这又是两种规定的分离,如此等等以至无限。

进展还可以有更特殊的形式。有这样的主张,说:有限物与无限物是一个统一;这种错误的主张必须用相反的主张来纠正:说它们是绝对不同并且是对立的;这种主张又被纠正:说它们是不可分离的,因为肯定它们的统一,在一个规定中就包含着另一个规定,如此等等以至无穷。——为了懂得无限物的本性,要意识到无限的进展,这种发展了的知性无限物,其状态是两种规定的交替,两种环节统一和分离的交替,然后更意识到这种统一和这种分离本身也是不可分离的:这些都是很容易有的要求。

这个矛盾的解决不在于承认两种主张都同样正确或同样不正确,——这只是矛盾长存的另一形态,——而在于两者的观念性,因为就观念性而言,它们在区别中作为相互的否定,便只是环节;那种单调的交替,事实上既是它们的统一之否定,又是它们的分离之否定。在这个交替里事实上也同样呈现着上面所指出的东西,即:有限物超出自身而到了无限物之中,但是超出以后又发现自身同样又重新产生了;所以它在无限物中只是和自己融合在一起,无限物的情形也是一样,——于是同样的否定之否定,结果自身成了肯定,这样的结果证明了自身是它们的真理和本原。所以矛盾在这种有中,即在有区别者的观念性中,不是抽象地消失了,而是解决了,调和了;思想不仅是完全的,而且也是融化在一起的了。“思辨的思维本性在这个方才引过的例子里,也用它的确定方式显示自己,它完全在于从对立的环节的统一中去把握那些环节。既然每一环节都事实上自己显示出在本身中有它的对立面,并且在对立面中与自己融合在一起;所以肯定的真理是这种自己运动的统一,是两种思想的总括,是它们的无限性,——是自身关系,但不是直接的,而是无限的自身关系。

那些习惯于思维的人,常常会对哲学的本质提出“无限物怎样会超出自身而到有限去呢?”这样的问题要求回答。——人们以为这是不可思议的事。无限物,就我们已达到的概念而言,在这种表述的进行中,自身还将有更多的规定,而且在它那里将以各种各样的形式来表现所问的东西,假如愿意这样说,那就是无限物怎么成了有限呢。此处我们只就与这个问题直接有关的方面和与以前观察无限物所具有的意义有关的方面,来考察这个问题。

是否还有一个哲学,一般要依靠对上述问题的回答。既然人们装作还是愿意达到哲学,同时也就是相信在这个问题里有一种使人困惑的东西,有不可克服的神奇力量,似乎能够借以十拿九稳地反对问题的答案,从而反对哲学和达到哲学。——在其他的对象,为了懂得问题也须要一定的修养为前提,至于哲学的对象,为了取得不同于问题无价值那样的答案,尤其须要一定的修养为前提。

在这样问题中,常常要求公道,说问题不在于词句,而在于用这一种或另一种说法都可以了解。感性表象的名词,如在这问题中所用的超越之类,会引起怀疑,以为它是从通常表象范围发生的,于是对于回答,也期待有通行于日常生活的表象和相同于感性的形象。

假如不采用无限物而用一般的有,那么,对有加以规定,即在有那里的否定或有限性,是较容易理解的。有本身固然是不曾被规定的;但是在它那里并没有直接表示出它是被规定者的对立物。反之,无限物却明白表示出包含着对立面,它是非有限的。这样,有限物与无限物的统一似乎直接被排除了;因此,不完全的反思便最顽固地反对这种统一。

但是前面已经指出过,不需详细研究有限物和无限物的规定,就会立刻明白无限物在那种反思中所采用的意义——即与有限物对立,——正因为它与有限物对立,在它那里有它的他物,所以它是已经有了界限,本身是有限的,是坏的无限物。所以,无限物怎样变成了有限的这一问题的回答是:并没有一个无限物,原先是无限,尔后又必须变成有限,超越到有限性;它乃是本身既有限,又无限。由于这个问题假定了无限物自身在一边,而从无限物那里分离出来的——或无论从哪里出来而与无限物分离的有限物是真正实在的,——所以不如说这种分离倒是不可理解的。这样的有限物和这样的无限物都没有真理;而不真便是不可理解的。但是我们不得不又说它们是可以理解的,观察一下它们,它们即使在表象中,这一个也包含着另一个的规定,对它们的这种不可分离性有简单的察觉,就是理解了它们;这种不可分离性就是它们的概念。——反之,在那种无限物和有限物的独立性中,这个问题却提出了一个不真的内容,并且在问题本身已经包含着内容的一个不真的关系。所以不是要对这个问题作回答,而倒是要否定它所包含的错误前提,也就是要否定问题本身。由于追问那个无限物和有限物的真理问题,观点便起了变化,这种变化把前一个问题5所引起的困境归还给问题自己了。我们的问题,对于产生前一个问题的反思说来,是新奇的,因为这样的反思没有思辨的兴趣。思辨的兴趣,就其自身说,就它涉及规定以前说,都要认识这些规定是否如它们被假定的那样,是某种真的东西。只要认识到那种抽象的无限物和那应该同样留在自己一边的有限物之不真,那么,关于“有限物从无限物出来,”也就可以说作“无限物出来,到了有限,”因为既然把它看作抽象的统一,在它那里便是既无真理又无永久存在;反过来说,有限物也以同样的理由,即以它的虚无性而进入无限物。或者不如说,无限物永远出来,走到有限,因为无限物是绝对没有的,正如纯粹的有一样,就只为自身,在它本身那里并没有他物。

无限物怎样出来走到有限物,那个问题还可以包含进一步的假定,即:自在的无限物把它的他物包括在自身之内,所以它本身就是自身与他物的统一;这样,困难就主要关系到分离,因为这种分离与假定两者统一是相对立的。这种假定只是用另一种形态来坚持对立;统一与区别将彼此分离而孤立。假如那种统一不被认为是抽象的、不曾规定的统一,而在那种假定中已经被认为是有限物与无限物的规定了的统一,那么其中也就呈现着两者的区别,——这种区别不是放任它们各自分离而独立,而是使它们在统一中作为观念物。这种无限物与有限物的统一及其区别,与有限和无限一样,都同样是不可分离的。

注释二

有限物是观念的这一命题构成观念论6。哲学的观念论无非是不承认有限物是真的有的东西。每一种哲学本质上都是观念论,或至少以观念论为原则,问题只是这种原则真的贯彻了多少而已。哲学如此,宗教也如此;因为宗教也同样不承认有限性是真的有,是一个最后的、绝对的,或者是一个不曾建立起来的、不曾创造出来的、永恒的东西。因此观念论与实在论哲学的对立并无意义。一种哲学,假如把有限的实有本身也算作真的、最后的、绝对的有,就不配承当哲学这个名字;古代或近代哲学的本原,如水或物质或原子,都是思想、共相和观念物,而不是直接当前的、感性中的个别事物,甚至那个泰列士的水也不是;因为它虽然也是经验的水,但是除此而外,它又同时是一切其他事物的自在或本质,这些事物并不是独立的,以自身为基础的,而是从一个他物,即从水建立起来的,也就是观念的。由于前面称本原、共相为观念的,那么,概念、理念、精神,就更加必须被称为观念的了;而感性的个别事物,在本原、概念中,尤其是在精神中,是作为观念的,作为被扬弃了的;这里可以注意一下在无限物那里所表现的双重性,即一方面观念物是具体的、真有的,另一方面观念物的环节也同样是观念的,环节在观念物中被扬弃了,事实上只有一个具体的整体,环节与整体不能分离。

“观念物”首先是指表象的形式,而在我的一般表象中的东西,或概念、理念、想象等等,也叫作观念的,以致观念物一般也适用于想象,——表象不仅与实在物有区别,而且本质上不应当是实在的。事实上,精神总是地道的观念论者:在精神中,内容不是所谓实在的实有,在精神有感觉、有表象时已经是如此,在它思维和理解时尤其是如此;在自我的单纯中,这样的外在的有7只有被扬弃,它是为我的,是以观念的方式在我之中的。这种主观的观念论,不论是一般意识中不自觉的观念论或是自觉地表现或提出来作为原则的观念论,都只涉及表象的形式。根据这种形式,内容便是我的内容。在主观的有系统的观念论中,这种形式被认为是唯一真的形式,它排除了客观或实在,排除了内容的外在实有的形式。这样的观念论是形式的,因为它不重视表象或思维的内容,而表象和思维中的内容也就仍然完全停留在它的有限性之中。用这样的观念论,什么也不会失去,既因为实在仍然保持这样的有限的内容,即充满着有限性的实有,又因为即使抽出实在,也丝毫加不到内容本身上去。同样,用这样的观念论,什么也不会得到,正因为什么也没有失去,也因为我、表象、精神都仍然充满着同一有限性的内容。主观和客观形式的对立当然是有限性之一种;但是内容,如它在感觉、直观中,甚至在表象、思维较抽象的因素中之被吸收那样,仍是充满着有限性,虽然排除了一种有限性,即主观与客观形式的有限性,但是别的有限性并没有丢掉,更没有自己消失。

尾注

1.它们,指有限物和无限物。——译者注

2.它们,指有限物和无限物。——译者注

3.这个“最后真理”不是指一般形而上学所谓的最后真理,而是指知性的抽象的无限和有限被辩证地扬弃而言。——译者注

4.理想的(das Ideale)比观念的(das Ideelle)有更确定的意义(如美的理想及与其有关的东西);这里还不涉及那种意义,所以用“观念的”这个名词。至于实在,当然言语上并没有这样的分别;真实的(das Reelle)与实在的(das Reale)说起来差不多是同一意义;这两个名词彼此间的色彩浓淡是无关宏旨的。——黑格尔原注

5.指“无限物怎样会变成有限物”的问题。——译者注

6.观念论即唯心论,马克思主义以唯物论与唯心论对立,唯心论者不喜欢唯物论这一名词而习用实在论,所以我们这里译作观念论,以便与实在论对照,而与这里所用“观念的”一词较为连贯。——译者注

7.这样的外在的有,即上文所说的实在的实有。——译者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