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京大学马克思主义社会理论研究中心
教育部人文社会科学重点研究基地

卢卡奇致马克斯·韦伯信件两封

卢卡奇致马克斯·韦伯

作者:卢卡奇

文章来源于《卢卡奇早期文选》(南京大学出版社)

01

亲爱的教授先生:      

我衷心感谢您的来信及那份重印件。①我非常依赖那些随着您的工作进展而陆续邮寄来的重印件。我已经阅读的那些文献给我留下了与在海德堡您的演讲会中聆听您的介绍同样深刻的印象;而且,我并不认为您对风格的关注已经得到了证明。

我真的渴望能够看到作为单行本出版的这些论文②,事实上,对于阅读作为一个连贯整体的它们,我已经再也等不及了。我有一种忧虑,担心您会对我的《小说美学》感到厌恶。因此,我非常焦虑地想知道:后续的精心论述是否应设法在一种更加平和的心绪中提交您,换言之,它是否能够引导您与导论③达成妥协?因为我情不自禁地相信这著作中有些东西必须诉诸于您。

①1913年间,韦伯以《世界宗教的经济伦理》为题写了一系列单篇论文,其中第一篇发表在《社会科学与社会政治文库》杂志1916年总第41期上,卢卡奇大约指的就是这篇文献的重印件。——译者注

②韦伯去世后,这些论文以《宗教社会学研究文集》为题出版。——译者注

③指第一部分的一、完整的文化”。——译者注

马克斯·韦伯(1864-1920年)

我认识到,它经受的论说文不能影响一个总体和解,也就是说,它并不能使这样一个导论的必然性变得自明。因为您看到,与研究的形而上学开端相适应的必须的平衡,只是在书之论陀思妥耶夫斯基的结尾才来临,它体现在一种新的、被有意识地感觉到并清晰地表达出来的从文献和历史分析中流射出来的形而上学中形式中,这反过来假定了一种对待陀思妥耶夫斯基著作的方式,而这只有在第二部分的分析层面上才被提供。

陀思妥耶夫斯基(1821-1881年)

由于这个原因,从它的现实语境中拿出来的作品就被分配给了一种不可消解的不和谐(依我之见,这不是基于内容的客观本质,而是基于形式的结构本质)之中。要是它不能为解除我的军役或者战后一眼即可看到的那个事实服务,①我就接受这些后果,放弃出版这些片段的打算,等整个论陀思妥耶夫斯基的书都完成之后再说。

但在此情境中,在没有人能告诉我何时能够回到我的实质性研究、在从现在开始的那些年中我是否可以立刻回到这相同的主题而不是继续从事《美学》的写作的情况下,我发现,甚至想像任何等待都是困难的。就我而言,一个完全的修订是不可能的。因此,一旦您读完这些片段,我迫切地希望能够获悉您的印象。

海德堡的事情如何?有填补哲学教席空缺的计划吗?②如果有,会是谁?

①这个事实指卢卡奇正在进行的申请教职资格的努力。——译者注

②指的是因为文德尔班的去世而留下的空缺,当时韦伯还依旧在努力为西美尔争取教席。——译者注

青年时期的卢卡奇

我现在被分配在布达佩斯的军事检查办公室。近来我已经设法重新读一些东西并希望能在未来一切都安顿之后能多做一些事情。

向您的妻子致以最热烈的问候。致以良好祝愿和深深的敬意!

您的:格奥尔格·封·卢卡奇博士

(布达佩斯,1915年12月中旬)

02

亲爱的教授先生:

德索瓦先生的信还没有到,这真有些蹊跷,对于他的能力我从没有过幻想。要是他写的新表达的是他个人的看法,我就会用最常用的匈牙利语对他说他能“……他老祖母”的。但很不幸,这可能是手稿出版的惟一机会,因为我的服役问题,这已经成为我目前最焦急的事情了,我想尽快结束我的书看来是不太可能的了。(整个事情真让我心寒!)但我不同意为了什么客观原因而放弃整个导论:首先,对希腊世界和中世纪的处理——即使它仅仅是为了建议——对现时代的历史-哲学理解是不可缺少的;

其次,为了说清楚“生活和本质、“内在性”或“外在现实等概念的美学-形式意义,史诗和戏剧艺术的差别就必须被讨论;第三,间接提到史诗形式的结构是绝对必要的,要不然类型学和第二部分的选择(以及排除《亲和力》等重要作品)就不能得到证明;第四,对封闭的有机普遍和传统的超越的内在世界的差别的处理是小说形式的训练缺乏的绝对前提。最后,如果引论部分被排除在外,那么,第一部分的结尾(精灵性)或者时间概念的分析(第二部分《情感教育》)如何能被理解?如果没有先前对与“传统世界相面对的成问题的“自然的提及,人们怎么能够搞清楚问题重重的《威廉·麦斯特》?

《威廉·麦斯特》扉页及插图

在如实反映了这种内在相关性之后,我不能想像您会看不到这个引论(不管是好是坏)的客观必要性。但对于小范围的修订,我并没有什么反对意见。至于删掉引论部分,我猜想,您一定会与德索瓦先生再谈谈——当然,前提是您赞同我的观点——并建议就像现在这样发表的。假如这么做不可能,您对于我将书稿一分为二,第一部分(我已经将它提交您,希望得到您的最好判定)给《逻格斯》(Logos),然后将第二部分给德索瓦这个主意怎么看?我绝对相信,我的读者——当然不会太多——为了理解最后一部分,必须要读引论,因此,除了对它略做修改之外,我不能再做任何妥协了,我应当力争使它们从两个杂志那里合二为一、作为一个整体出版。

对于您对此事的确定意见,我将表示欢迎。

对于文德尔班的教职的任命,您还有什么进一步的消息?最近,封·埃卡特先生——根据您弟弟提供的消息①写信告诉我,说李凯尔特和西美尔都在竞争。

海因里希·李凯尔特(1863-1936年)

格奥尔格·齐美尔(1858-1918年)

这消息可靠吗?如果真的这样,我是否可以提供下述建议?鉴于我当前的处境,也就是说,考虑到事态的延续,在战争结束之前我摆脱军役似乎不可想像,集中全部精力写一篇深入研究的论文,(比如说《美学》)也不可能,因此,我争取教职资格的机会也就变得渺茫了。如果能够在战争期间一举多得地解决目前这个问题,对我来说那就太好了。我在想:可否请西美尔(或者李凯尔特,如果是他得到教职的话②)在我的《美学》已经完成的篇章基础上来指导我的教职论文?为了在简历中和面试的时候有话可讲,我可以在夏季研讨班之前提交两篇篇幅短些的研究论文,秋季中我可以获得一次短期休假用以完成这些联系。但要这么做,我就应当获得教授委员会或者固定委员会的预先支持(这只有在这个保证能够得到许可的基础上才是可行的)。

①指阿尔弗雷德·韦伯,时任海德堡大学社会学教授。——译者注

②但多少让卢卡奇失望的是,最终还是李凯尔特赢得了胜利,西美尔最后不得不凄凉地到法德边境的斯特拉斯堡去任职。——译者注

正如您记得的那样,前两章被加到一个某种程度上已经完成的著作中去了。一章叫作“美学方法,另一章叫“美学绪论或者别的什么,只要绅士(西美尔或李凯尔特)觉得,提交给教授们讨论时,他们能够感到舒服且不认为这是未完成稿(它的完成已被战争和我的军役所阻碍,而这些并不是什么琐碎的理由)就行了。格泰因夫人那里有我一份手稿,如果您需要,可以到她那里去拿。如果能就此事得到您的建议,我将受益良多。

关于我,没有更多有意思的事可以向您汇报了。虽然我已经设法零零星星地做了些工作,但要适应改变了的心理和生理环境确实比较困难,而它们使人很不容易集中精神。我怀着非常大的兴趣希望听到您的世界宗教研究的第二部分的进展情况。它已经同期完成了吗?

请向您的妻子致以最热烈的问候,并再次向您致以衷心的问候。

您忠诚的:格奥尔格·封·卢卡奇

(布达佩斯,1915年12月30日)

(文中图片来源于网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