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德格尔 | 我相信你和你的爱
下述片段摘自《海德格尔与妻书》,南京大学出版社2016版,第100-105页。在这些信件中马丁和埃尔福丽德就二人婚姻关系中所产生的危机进行了深入的交流,并最终在对彼此的信任中圆满化解了此次危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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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丁在和埃尔福丽德的关系中出现了危机,他在9月1日写自康斯坦茨的信中说:
今天早上你的信到了,信里面写了什么,我也已经知道了。说太多的话,把所有的事情都说得很细,其实对于事情没有太多益处。你用你那简单和确切的话语对我说过,就已经够了。你的“分裂”我不是非常的明白,我也不大想用精神分析的方式把你的这种状态呈现出来——不是因为我漠不关心——而是我就想这样直接地拥有你,就像我能够如何拥有你一样,弗里德爱你,我早就知道了——但是直接问你这个事情,显得我非常没有风度——我有些奇怪的是,你为什么没有早点直接告诉我。更加独特的是,他觉得自己受到了我的束缚,并且当他把我看成一个笨拙、迂腐而目光狭隘的学究之后就更觉得理所当然。如果我对此有一点点感到生气的话,那么这对我来说就太幼稚了。正相反:我曾经并且现在一直试图向他释放善意,尽管这种精神上略带谦卑的低姿态对我来说并不总是那么容易,尤其当你在(精神上)并没有遇到与之相对称的反馈。每当小人物激动的时候,他就会特别的自豪——然后对方,那个受到激发的人也会同样的理解,然后人们就进入了一个卖蔬菜的女菜贩的角色。她把特别的蔬菜带到市场上来,这些菜是人们在别的地方不一定能买得到的。对此,我已经研究了好多天的交通互动的问题,在这里我认识了一些新的人。我发现:他们从根本上对我来说是无关痛痒的——就如同在外面窗边路过的人——你看向了他们,也许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重新回忆起来。
弗里德·凯撒是埃尔福丽德青年时代的朋友,在弗莱堡大学校医院做医生。
2
马丁回忆他们订婚的旅行:
昨天上午,泰奥菲尔和我去了莱辛瑙,租了一条船,划到了“小湖湾”,我们以前游泳和在船上睡觉的地方——我又再次体验1916年那段美好的莱辛瑙时光——晚上在船上——散步——周日在外面坐在湖湾边,一起读埃卡特——乘船去康斯坦茨——失落在湖里的戒指,[……]惯常的生活中的远在这里成了绝对的近,在它的视域中只有终极的东西才能看得见——终极也意指那种最个体的意义上的你,那个和我永远联系在一起的你,那个——不断绝对化自己——以终极的形式一直跟随的你——在这个意义上也在最客观地创造并正是在这当中体验了最个体的东西。另外一方面,这对你来说正是在平静下来的意义上的丰富,你确信了我对你的信任以及理解——你也真正地感受到了,当你请求我不要再就此多说什么了——我们就让这一切成为我们婚姻中的小事情——从我们而言看待这件事情以及所有的事情都心平气和——也当我们要能意识到,这并非理所当然的禀赋,也非当然的要求——这些我们自己可能永远不可能就这样获得——而是在创造和去自我化的苦痛中看到它慢慢走远。接受伟大的召唤去从事一个超越时间的任务总是必然要被判处孤单的承受,并且这是属于其必然本质的,对于旁人来说也默默无闻——正相反:要把孤单的人理解成富有的、值得尊敬的、大家争相谈论的——尊重的和被议论的人,然后再感到惊讶,当他们从他们那方面遇到了巨大的蔑视(一种更高意义上的搁置在一边)。我很高兴,你从内心当中变得宁静而澄明——我相信你和你的爱,我有这个信心,因为我自己也爱你——即使我不能理解所有的东西——也不去对所有的事情追根寻源,你多重的爱是从哪里生发出来。
在此期间马丁搬去了沃尔玛廷根的一处乡村旅店,因为康斯坦茨医院的主任医生不能继续容忍他长期居住在泰奥菲尔办公室里面的行为。
3
沃尔玛廷根,1919年9月9日
我亲爱的小心肝:
我今天看到了你的信后已经心情开朗了好多,谢谢你!我从来没有蔑视过弗里德——这不是积极的撤退——而是接受了本来不应该的事情——但这与整个事情的前因后果及其发展都有关联,你也遇到了这些——尽管你忽视了,所有的东西对我来说并非从天而降——相反,我的学习时代非常艰苦——我放弃了很多东西——这可能是由于我天生就比别人更擅长这一方面——我们永远都不能严肃认真地去说,我们理所应当的得到什么——但是,我今天所处的这个位置,却不无我个人的努力工作在里面——即使有人在这个时候会说,我一直以来都非常的有“运气”;但正是这种意识不太令人感到安稳——一方面这在某种意味上让人觉得可怕——就是那种令人敬畏之神秘意义上的,人们生活在一种被召唤的特殊信念之中,并且时而不断地体验着畏缩不前,在面对你无法逾越的困难面前知道,就是说完全停滞了——变空了——已实现的也在退后,变得没有价值——或者也是——我三个星期以来就处在这样的情况中——面孔,问题的视野——富有成果的解决方案的真实步伐——原则上的新的审视,最令人惊讶的表述和特色的可能性,真正的配方组合起来——所有这些都是溢出的,就像水漫出来一样,你无论是在心理上还是时间上都要能够抓住,控制住这一洪流还要让它系统化地完全流淌出来——
这种绝对的生产力也同样有其可怕的地方:它看起来是在创造,并且你在这时体验了绝对的自己——特别是当这种状态慢慢消退,疲劳与松弛又重新回归的时候,你又会重新寻求回到环境中来——这时候,我就知道了,我又绝对的在我自己这里,首先是在问题和精神的客观世界这里——这里没有陌生性——这里的外面没有任何东西经过——而是你自己跟着走,并拿着一起走——在创造性的生活中所有的陌生性都消失了——那样在自然环境中站在对岸边就愈发的分裂和乱七八糟——但是,这时在自然的生活中寻找着的建立桥梁的意愿就更加感人而表明绝对——内心波涛汹涌的瞬间——那些:我们又再次拥有了自己——这是一种完全颠倒的爱情观,如果你觉得通过共同的内容和客体可以使它成长并促进它的发展——资产阶级市民是这样爱的——人们有共同的家庭生活——人们一起旅行,并通过在这种相同时间以及相同方式的生活纽带中让一次偶然的生活内容来说服自己;相互爱上了,感到无比的幸福——然而整个人生也许从来不会经历过爱的爆发——并且这就是人生当中超世俗的东西,它自身包含着巨大的机遇:在相对的生活的形式中去寻找另外的那个人,并且为了瞬间而能够抓住——什么意味着这里的“瞬间”,这个从根本上讲不合适——从相对的生活中借用并迁移到绝对中去的限定词——寻找到了自己从自身来说是绝对有价值的——持续的时间有多长是无足轻重的——相对的,时间和持续在期待与盼望——回归统一的信任的当下——的阶段——或者处在感恩的回想、愉快的抓紧以及始终握有赠予的禀赋的阶段中有着真正有价值的功能;谁“生活”在用尽力气谋求新的内容——客体、资财以及人,并认为生命的本质即是如此——他就根本从来没有感受到过奔腾不尽的行动的洪流。——孤寂的和看似远离上帝的日子是真正生活过的日子,只有当这些日子有着信任的沉着——这才是强大的,有着上帝的确信的对于生活的掌握。在我读了路德的罗马人书讲义以来,此前一些让我痛苦而昏暗的东西现在一下子明亮而释然——我重新理解了中世纪以及基督教的虔信的发展;它也给了我开启崭新的有关宗教哲学问题的视野——在我看来,比如说奥托——我在野外那阵子还完全体会得含糊不清——完全追踪错了踪迹,现在我就知道了,为什么弗里德对于这本书总有一些抗拒的态度,以及现在又试图去接近,虽然并无什么结果。——
关于奥克斯纳,你的想法真是一点也没有错,他在神秘主义上面一点成果也没有,现在看起来他甚至准备来从我的神秘主义课程中捞到些好处,剥削我一下。(如果他来了,就千万不要让他到我的房间里面去。)瓦尔特小姐去了慕尼黑,因为我不读神秘主义,也是很典型的——你也可以把这门课当成某种耸人听闻的东西来就这样享受,而不必非得强劲地跟随或者积极地去拾取某个永不完结的问题。绝望的是——你在这里也是单独一个人——用尽力气,为了别的努力,是一种精神上的罪恶。——尽管如此,我还是很盼望下一个学期的——因为除了学校开的课之外,是第一个具有排它意义的我的有创造性的课——因为我感觉到,我们两个人自上次解释清楚后的几个月来已经走向了一个新的生活阶段——更绝对,距离上帝更近是人生存的意义所在。——施韦宁格请我去几天——我想看看,我怎么安排这个事情——我在工作中总是被这些人和事束缚住——明天周三,我又要去多瑙艾辛根了。——也许是最后一次。胡塞尔那里我还没有任何消息。
热忱地吻你,你的小黑人。也给我们的小小黑人一个充满爱的吻——
和他一起要很高兴。